人过四十,对秋天,对黄昏,总是情有独钟。
周末,没有大时间挥霍也没有计划盯着你,真正的小闲人一个。有种情绪在体内发酵,文字是 的催化剂,助其潜滋暗长。一念起,何须万水千山,骑上心爱的自行车,“西风林下,夕阳水际,独自寻诗去。”
滨河大道两侧的垂柳和法桐将天空随性切割,云朵吓得不知跑哪去了。一边骑行一边透过树与树的间隙与近景眉来眼去,对远景情愫暗生。
一个人的好处是自己全部属于自己,世界也全部属于自己,身体与思想可以有 限度的自由。我不时停下,用手机去捕捉心仪的景色,总觉得拍不出心里想要的感觉,又遗憾内存太小,不能肆意咔嚓。
倚在吊桥北侧的石栏杆上,往西南方向看过去,这里没有高大的树木遮挡,视野一下开阔起来。
吊桥下,大片的荷叶红消翠未减,丰腴的荷叶看似在妩媚“一一风荷举”的风情,茎脉处隐隐渗出的黄,不经意地出卖了“西风愁起绿波间”的心事。
秋阳离西山还有一两丈的距离,此时收了正午耀眼的炽热,一脸的慈眉善目。煦煦的光铺在水面就有了颜色,是深浅不一的黄。风静时,厚实如绸缎;风一来,脑海里就飘起三个字:碎碎念。
山与树的倒影占据了水面的一小半,与岸边的实物在水岸交接处缱绻,这景象里蕴含着深深的禅机,是人类所不能悟透、思维却又被吸引着的。
南岸刘洪公园蓊郁的常绿乔木与海浪谷游乐场的高大建筑相映成趣,夏季的笑声应该还在枝枝叶叶间回荡。宏蒙塔一如既往地庄重,心平气和地打量着春秋代序。遥岑远目,黛青色的蒙山山脉吐尽了夏日的雾霾与浊气,清清朗朗的眉峰断断连连,延伸到天际。
顺着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岔路转到河边绿化带间的小路,岸上的秋尽在左手边了。
太阳总是用心良苦,一心要万物雨露均沾。柔柔的光抚弄婆娑的柳枝,亲吻依然茂盛的银杏、女贞、小叶黄杨,耐心地穿过叶隙,摩挲白头的蒲公英,枯黄的狗尾草,盛开的野菊花。
垂柳是河岸 的守护者,在阳光的宠爱下慵懒着细腰,有一枝摇曳过脸颊,枝脉如父亲手背上凸起的筋,透着亲切的黝黄。叶子的背面是惨淡的白,有着大小不一的老年斑。
蒲公英用半个秃头,向世界宣告使命的结束;狗尾草挨挨挤挤,听命于风,好像对阳光已不再有那么强烈的欲望;菊花们有着向日葵一样的笑脸,与春天的鲜花带来单纯的美的愉悦不同,秋天的花儿在阳光下灿烂,总给人生命张扬到 的感动。
风一来,光在树叶间的暗影里摇晃,在草丛里穿行,你会恍然明白,光其实并不是沿直线传播。时间带着各种味道,在鼻尖走过,缓慢而坚定。
一对老夫妻推着人力三轮车在草丛里割草。是林业部门雇来的临时工,还是自己割回家当柴草?都不重要。
老妇人站起来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原来天下老母亲擦汗的动作如此相像,连同那风中的白发,慈祥的皱纹都泛着同样的光辉。
一个小男孩兴奋地喊着“奶奶、奶奶”,一路小跑过来,手里捏着一只绿色的小蚂蚱。奶奶一边夸着孙子,一边从车斗子里拿出一个包,从包里拿出一个方便袋,把蚂蚱放进袋子里,小男孩提着袋子开始了新一轮的围剿。
记忆一下被拉回故乡,十几年前,我的父母领着我的儿子在田野里劳作的场景一定也是这样温馨吧。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好在,世间所有的生命都会延续。
右手侧是河里的秋色,却只能远观了。
人工砌成的河岸下,水草丰茂,偶有几个地方河沿泥土堆积的比较多,一直延伸到河里去,被开垦成一畦一畦的菜园,萝卜、白菜、山药、芋头到了收获的季节,香菜、菠菜刚刚从土里钻出来不久,各种绿意在叶脉里荡漾,垂垂欲滴,一只蝴蝶忽闪着翅膀,恍惚有春天菜花的幽香。
不时有垂钓者,或站或坐,将希望的钩抛出,消磨着性子,拉回喜悦或遗憾。一甩一收里,时光长而乾坤小。
水中央的沙洲,是水鸟们的 ,成群的白鹭立如仙鹤,梳理着羽毛;野鸭叽叽嘎嘎,说着家长里短,诉着儿女情长。
一只渔船驶过,惊得一只飞起,于是呼啦啦一群滑翔而起,你期待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的场景呢,扑啦啦又在不远处降落。居安不思危,它们算得上心宽体胖了。
云彩悄然现身,去拥抱太阳。太阳越来越大,越来越红,天上一个水里一个。天上的太阳在抗拒着云的亲热,把靠近的烧成了火,远一些的烤成了木碳,整个西天燃烧起来,却又好像是假象,因为根本感受不到大火熊熊的炽热。水里的火球将火焰从水底抛上水面,荡起了金灿灿耀眼的波。
同样是“山映斜阳天接水”的景,这里要热闹得多,又没有无情的恼。
终于,太阳作别了西天的云彩,云没了主心骨,意兴阑珊地舞弄着火苗。水里的火球悄然隐去,余烬将水面烧成了夺目的红。
一只渔船缓缓驶向南岸的村庄,船上是一对中年夫妇。男的在摇橹,女人穿着一件红上衣,一会儿站起一会儿蹲下,像是在整理渔网。没有打渔归来的船歌,听不到夫妻俩的对话,欸乃声(摇橹声)里, 的烟火袅袅,生活的酒香淳淳。
老夫妻歇了镰刀,垂钓者收了鱼竿,妻子的电话来的刚刚好。西天的云由红变成灰黄色,压向西山,天上地下,行色匆匆的,是归人。
宏蒙塔上的灯光亮了,夜色随灯生,一塔枕孤城。
文
菜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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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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