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德响
图:来自网络
本文已获作者本人授权发布
月上柳梢,风送虫鸣,随意走过小区外的河边,一副熟悉的画面拨动心弦:慈祥的老人,红火的小炉,呱嗒的风箱,一端连着长布袋的柳条筐。
随着一声巨响,热气蒸腾,漫天的香气氤氲了全身。心思瞬间恍惚,那份久别重逢的感动如石子投入心湖,荡起圈圈温馨的涟漪,这芬芳的馨香,静谧的月色,随着轻摆的垂柳,渐渐溶进童年久违的记忆;夜晚,清风,烛火,围观的人群……。
也是这样的夜晚吧,流萤点亮了夜空,村子中央的炉火也和着风箱的节奏跳起欢快的舞蹈,那是游乡的老人架起了爆米花的家什。爆米花是儿时一道难以忘怀的风景线,是全村男女老少的大合影。
农闲时节,三饱一倒的农民自然是要凑个热闹,更何况本就贪玩的孩子呢,在没有什么零食的童年,爆米花的意义相当于一次盛大的篝火晚会,它带给孩子太多的欢乐与憧憬。一把玉米,一毛零钞,在那贫穷的年代绽放了多少笑脸,赶走了多少苦涩,丫头们叽叽喳喳,小子们打打闹闹,肆意的欢笑,忘情的追逐……大人孩子,脸上都是笑,那笑声,越传越远,吵醒了星辰,潋滟了溪水。
爆米花的家当很简单,主体是一个两头稍小、肚子圆鼓的铁葫芦,形如炸弹,黑不溜秋,两端托在支架上,前端有个手摇的柄,鼓起位置就乖乖的接受火焰山的洗礼,炉子旁边的柳条筐黑乎乎的,顶部开个小四方口,后端连着一条同样黑乎乎的长布袋子。
老人屁股下面是收钱的小木箱,脚旁是一个碳盆,插着一把铁铲子,老人紧盯手柄处的那块压力表,一手摇着手柄,一手或拉风箱,或用铁铲往炉里添碳,随着风箱的嘎达声,炉火明暗,映照着老人黑乎乎的沧桑的脸。
老人身侧,是排成队一溜的篮子,里面装着大半碗玉米,小麦,或者大米,风箱上除了跳动的蜡烛,还有一个掉瓷的缸子,每个篮子里的谷物都要以它作为衡量,孩子们喜欢围着炉子,眼睛盯着悠悠旋转的铁葫芦,脑袋随着老人摇动的手臂起起落落,配合的天衣无缝。
火苗呼哧呼哧,孩子们的眼睛就眨啊眨啊,心儿扑通扑通,旺火熏染了一张张稚嫩的脸蛋,红彤彤的,那眼神里,也跳动着更加热烈和期待的火苗。
老人突然起身,大喊一声,出锅了,孩子们立即训练有素的捂耳后撤。同时老人麻利的抽出一根铁管,套住葫芦嘴处的一个卡扣,一脚踏住葫芦颈部,葫芦头伸进久候的柳条筐的开口,大喝一声,用力一扳,“砰”的一声巨响,热气裹着爆米花的香气滚滚而来。
早已在锅肚子受尽煎熬的玉米粒们如出膛的子弹,刚冲出来就被以逸待劳的筐子和口袋兜头拦住,让软绵绵的口袋也有了瞬间的鼓胀。有些逃兵冲天而出,天女散花般洒落一地,还没来得及蹦跶两下,卯足劲的孩子们蜂拥而上,争抢这天赐的美食。
爆米花的主人一般是两人组,兄弟,姐妹,或兄妹,姐弟,此时自然飞快上前,哥哥抬起那筐,将里面的米花抖进布袋,妹妹解开布袋的扎口,把香喷喷,白生生的米花倒进自己的篮子,默契而迅捷,嘴里还叫喊着好伙伴的名字来有福同享这舌尖上的美味。
如果是大人,则会招呼周围的乡邻品尝,朴实的人们笑眯眯的抓上一小把,彼此乐呵呵的话着家常。这时,谁家的人缘好坏就一览无余,要是你的米花没人吃,说明没人和你亲近。这风俗沿袭了多久,已经无从说起,但祖祖辈辈都恪守着这最乡土的约定,一代又一代,演绎着乡下的朴实与厚道,就是这淳朴,和睦了邻里,就是这厚道,祥和了村落。
爆米花装在篮子里,随吃随抓,它的到来明媚了往后的许多天,穿越几十年的梦境,再次让我舌下生津悠然回首。徜徉在岁月的脉络上,一张张熟悉的笑脸渐次闪过,一首首古老的童谣隐隐回响,忘却了四季更替,远离了尘世喧嚣。
那穿村的小河,古朴的石桥,撒欢的鸡鸭,嬉闹的花狗,依然固守着曾经的乡土,在升腾的热气中,在浓烈的米香中,扑面而来,渐行渐远,消失在无涯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