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川烟草,满城风絮。
杨柳依依、春日飞花的场景,留在历代的诗词中,听起来很美,但很多人却无心欣赏。杨柳絮如漫天飞雪,人们一出门就扑得满脸都是,易敏感人群更是为此烦恼不已。此外,杨柳絮还存在不小的消防隐患。
20年探索,北京形成了飞絮治理的独有模式。今年春,全市飞絮高发区域数量较去年减少34%,初步做到了“有絮不成灾”,市民投诉件从去年的件下降至10件左右。山东、河北、内蒙古、河南等多个省市的政府职能部门,也纷纷前来取经。
超大城市的绿色烦恼
当春天伴着春风而至,一年一度的飞絮,也就紧跟着来了。
飞絮,来自杨树和柳树的雌株。花序上有很多小球,它们渐渐长大、变圆,通常会挑一个晴朗的日子,在阳光照射下突然爆裂,露出棉花般的“絮”。白色绒毛裹着种子,被风吹得四散各处,去寻找合适的土壤,完成繁衍生息。
北京的飞絮问题尤为严重,这源于一段轰轰烈烈的绿化史。
新中国成立初期,北京城内外大片荒山秃岭,全市森林覆盖率仅为8.9%,城区树木只有区区6.4万余株。缺林少绿的城市,不得不面对春天沙尘如瀑、夏天洪水侵城的困境。上世纪50年代,北京全市年均沙尘天气达26天,上世纪70年代,北京还一度被列为沙 边缘城市。于是在半个世纪前,北京开展了大搞绿化的人民战争。
种什么树合适?为提高成活率,绿化部门在选择树种上颇费心思,试种了很多林木,也陆续暴露出不少缺点。比如杉树喜温暖潮湿,有点儿水土不服;泡桐华盖亭亭,但根系浅,难经风雨;马尾松怕水涝、不耐盐碱……
选来选去,长得 的还是杨柳、松柏等乡土树。尤其是杨树和柳树,均在北京有数千年种植历史。杨树又高又直,耐旱耐碱,长得又奇快。柳树树形优美,绿期长达10个月,树苗价格也便宜。婀娜的柳树,给北京留下了很多优美的地名,如柳荫街、南柳巷、垂杨柳等,柳堤春晓、西堤看柳就更是知名景观。
很快,杨柳被当作绿化当家树遍植城乡,濯濯童山因此被绿色覆盖。相比20世纪六七十年代,北京的沙尘日数减少了七成,且强度明显减弱。统计显示,北京近些年出现的沙尘天气多为扬沙和浮尘,沙尘暴较为少见。这背后,杨柳可算得上“功臣”。
但是,另一种烦恼接踵而至。“树木幼年期的花序量不大。但当树木胸径长到12到15厘米,飞絮量会变得惊人。”北京市园林绿化局科技处副处长张博说,据测算,一棵成年杨柳树,每年产生的飞絮量高达一公斤,影响范围可达方圆三五公里。
上世纪90年代后,杨柳飞絮问题才正式进入人们的视野。不过早年间,不论是市民还是政府部门,都并没有将之视为一个必须解决的问题,而是倡导大家以自我防护为主。
王佳良不到40岁,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我们小时候管它叫‘杨树毛子’。每年春天都有那么几天,骑自行车上学的时候,杨树毛子总往眼睛里扑,往鼻子里钻,躲都躲不开。”他说。麻烦的确不小,不过那时大家都默认这是一个不可能解决的问题,只能靠自己想办法缓解,“主要是戴口罩,如果再严重点儿,我就走路去上学。”
随着城市治理愈加精细化,飞絮治理才渐渐成为重要课题。让城市绿起来,固然是园林绿化部门一以贯之的使命,从这个角度来说,飞絮似乎无伤大雅。然而绿化的 目的,是让市民拥有幸福感和获得感,从这个角度来说,飞絮扰民着实是个大问题。
除了对人的影响,无孔不入的飞絮还会堵塞机动车水箱和冷凝器,影响精密仪器检测数据的准确性。而因为种子含油脂,飞絮很容易被点燃,引起火灾。公开报道显示,仅年4月底的某天,北京指挥中心就接到因飞絮引发的火灾起。
寻找“完美”方案
柳荫公园如一颗明珠镶嵌在东城区外馆斜街。园如其名,环湖有30多个品种的近千株柳树,其中雌株近株。以柳为特色,自然每年春天也会深受柳絮的困扰。曾有媒体报道,年4月,市民逛柳荫公园时几乎睁不开眼,地上滚的,空中飘的,水上浮的,全是白花花的柳絮。
现在呢?
暮春时节,如果在园子里逛一圈,会发现虽有飞絮,却远没到成灾的程度。这因为柳荫公园是全市 “高接换头”治飞絮的试点。到年,七成雌株完成了手术,其余三成因树形优美,原地保留。
“高接换头”本不新鲜,它是一种嫁接手术,此前主要应用在果树品种改良上。北京市园林科学研究院工程师李广为记者描述了手术过程:先用油锯抹去柳树的树头,然后把金丝垂柳等优质雄株接穗嫁接在砧木上, 用塑料薄膜和胶带封住创面。这样一来,雌株就变成了雄株,能一劳永逸解决飞絮问题。
手术效果不错,可仍有不小局限。“把树头抹了去,生态和景观效益都会打折扣,两三年后才能成景。”李广说,“你能想象吗,如果景观主路两侧的柳树都光秃秃的,那是什么模样。所以高接换头术很少应用在主景观区。还有一点,它只适用于比较矮的柳树。”
另一种治飞絮的方法是打针,也就是给树干注射抑制剂,使得应分化为花芽的分生组织分化为叶芽。次年,这棵树便会不开花,或者少开花。听起来似乎可行,但注射法只管一年,且花费不菲。
多年的试验、筛选、评价,各方都希望找出一个“完美方案”。可不论是嫁接还是打针,似乎都存在很多限制因素,很难大规模应用。
那些年,绿化部门面对满城风絮,着实有些焦头烂额。“这是个系统工程,如果只靠绿化部门,资金、技术、人力都很有限。年年春天忙得脚不沾地,效果真心一般。”张博说。就拿果絮开裂的时间来说,每年日子都不一样,会受到光照、温度、湿度、风力的多重影响。要 预测,必然需要气象部门研判,绝非园林绿化部门单打独斗能够解决的。
年初,新冠疫情突然而至,很多市民担心飞絮携带病毒,短短一个月,就有千余个投诉件涌来。这种担心其实并没有科学依据,却无意中凝聚起了多方力量。
当年,本市把飞絮治理当作为民服务的重要内容,绿化、发改、气象、水务等10部门首次组团治理。此后,教委、应急局等市级部门以及16个区所有的街道乡镇,都陆续动了起来。各单位“一把手”进了飞絮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