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
文/李志平
有人喜欢春，有人喜欢夏，有人喜欢秋。而我，却偏偏喜欢冬。我喜欢一切简的人事物。冬，极简，呈现着事物最真实的状态。尤其是冬天的树，特别是柳树。
对柳，少时即怀有情节。那时，堡子里家门口的两排大柳树，在我眼里遮风挡雪，撑雪避荫，是童年长久的仰望。浓密的枝叶随风飒飒而舞，再没有比那更好听的声音，再没有比它更好看的姿态了。孩子们在树下玩耍，母亲们在树下纳凉做针线，那些不知有几十岁几百岁的粗壮的大柳树几乎就是我心中的第二个家，是最值得依赖的地方。。
岁月如流。柳树在河畔、田野、沟渠、坡岭顽强生长过，死亡过，再生长着。这一古老树种，最不舍的就是家乡的黄土地呀！曾经被破伐，再生长，这需要一种不屈不挠的精神。可喜的是，二十一世纪的阳光，又明晃晃地照耀在辽阔的大地上，柳树们高兴地繁衍，传宗结代，丰富进化。曾经一度的穷山薄水，正在变成青山绿水。
现在，各种类别的柳，已然在田野、河岸、公路廊道、公园、广场蔚然成林，森森然，悠悠然，风景如画。垂柳、竹柳各种柳姿态各异，松、槐、杨、杏、桃与各种花草相映成趣，净化了空气，美化了环境，生态保护秩序井然。人们仿佛一下子生活在了美丽的大花园中。
当然，我最盼望冬天的到来。近年冬日少雪，气温变暖。早已立冬，树木依然绿叶秀在枝头，让人忘了季节。尤其是那些高大的垂柳，枝叶婆娑，随风飘舞，婀娜柔曼，好不迷人。这无疑把我对冬的盼望拉长了，日日艳阳，天空湛蓝，季节似乎把秋的金黄也遗忘了。
眼看的小雪节气就要到了。几日轻雾，似乎是魔术师表演前拉起的纱巾。终于，起风了，时而东南风，时而西北风，轮番上演，悄然较量。最后强劲的西北风占了上风。一连两天两夜，不依不饶地吹着，对树木的扫荡几乎是绝情的。树叶骤然变黄，干枯，漫天飞舞，凋零。气温骤降，等风停了，出外再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大自然的魔术师，已然把世界的色调重新换过，灰色成为主色调，万木萧瑟，真正一幅冬天的样子。我忽然想，风，也许就是四季的催生者吧！自然中存在的一切都是顺应自然规律的，就说风吧，又何曾能离开人类的生活？
我兴奋地呼吸着清冽的空气。这样的简化的冬，对我的视觉和心意都是一种妥帖的抚慰。最喜静静观赏冬的一切景物。山、水、房子、原野、树木，一切都是那样的静谧安详。
说到底，冬天还是我最喜欢的季节。我几乎日日沉醉在冬天的景象里。冬天的柳也从来没让我失望过。无论是雾霭迷朦的清晨，还是烟霞低漫的黄昏，每一株柳树都挺着自己沧桑的树干，摇摆着悬垂的纤纤枝条，把一个近乎赤裸的形象，傲立在冬的背景上，成为一副铅色图案，让人尽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几近完美的刚柔并济。这时，我真的不再迷恋春天柳树的旺盛，夏日柳荫的浓郁，秋季柳叶的金黄，而是一心一意专注于直面柳树的坦诚与率真，感受它裸露的心扉心语，不敢因丝毫的怠慢而辜负了冬天予我的这一份特殊而厚重的恩赐。
怀着感恩的心，再看冬柳：无论是白雪飘飘，还是狂风怒吼，它们决不会改变自己的生存状态，哪怕是柔弱的纤枝也一样经受着风霜的暴力，而把一腔的坚韧向天宇释放，永远不曾臣服更不曾跪伏。
在冬日的冷风里，每每看到柳树的柔枝上那片片纤秀的枯叶时，随着它们的颤栗，心中总不免涌起深深的感动，为生命感动，为生存感动，同时也在心底由衷地为它们的生命力喝采点赞。
是，一定是冬柳这种坚忍不拔的毅力和勇气，征服了所有的来犯者，使之服服贴贴地成为柳树的崇拜者和追随者。不信，你来看，大雪缤纷的时候，就连那些天之精灵——雪花，也会情不自己禁温柔地扑向树的怀抱，然后在柳树高高的枝头、曲折的枝桠上，重重叠叠精心塑造成各种妩媚的造型，为柳树隆重地戴上一顶高贵洁白的华冠，让它们重新绽放开一树玉姿琼花……看吧，雪天的柳树最是耐人寻味，最是庄重典雅、气象万千。
如果碰上阳光灿烂的日子，那些厚厚积压在枝头的冰雪便开始溶化，溶化成雪水滴落下来，一滴一滴，晶莹剔透，渐渐在树的根部积聚了一汪水，尔后又渗入泥土里，继续滋养大树。天色渐晚时分，树上一滴滴流动的水珠，又会因气温的降低而慢慢凝结，最终凝结成垂挂在树枝上的一个个或大或小或长或短的锥体冰凌棒。次日清晨，当第一声鸟儿婉啭鸣唱、第一缕阳光照在树身上的时候，冬柳就成了银盔银甲的武士，熠熠闪光，威风凛凛。
冬柳就这样，总会时不时带给我意想不到的神奇和惊喜。记得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早上我散步时，忽然发现：在蓝天的映衬下，柳树铁色柔枝间，竟然缀满了一粒粒毛茸茸的大朵的褐色花苞。呀？！这是怎么回事？还不到春天呢？柳树怎么会长出象火炬树一样的小火炬呢？带着这样的惊喜和疑问，我一步步走向柳树，目不转晴地端望着。蓦然，树上的花苞迸发出两声美妙的声响，继尔此起彼伏，清清脆脆合奏出晨光里最动人的乐曲。而且，那些小花苞忽尔跃起、忽尔落下，以极快的速度不停变幻着在枝头排列的位置……哈哈，原来我误把一只只胖乎乎的小麻雀当成了花骨朵！这些可爱的小麻雀群起群落，在柳树枝上怡然自乐，完全把这里当做它们的家园了，让冬天的柳树也变得生气盎然。当然，小麻雀不会想到，正是它们的不经意嬉戏，却把一树的欣喜带给了树下观望的我，更把一幅难得的冬日图画展现给了我，让这些柳树在冬天绽放出生命的鲜活，过早地迸发着春天的活力！
其实，冬天里所有的树木植物，每天都在认真诠释着生存的规则和道理，并且把生命的本质和力量一点一滴还原给了人类和大自然。
生活中，只要留心，你会发现许许多多这样的神奇和奥妙。只不过，神奇蕴藏于平常，伟大源于平凡中罢了。
大道至简。冬天的极简，能让我们看到在其它季节看不到的东西，也能让我们想到在其它季节想不清的道理。这大概也正是我喜欢冬天的真正原因吧。
（写于.11.24）
作者简介：
李志平，女，笔名小李度，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河北省散文学会、民俗文化协会会员。
